1.
还有什么比看着喜欢的人结婚更痛苦吗？

舞台上周九良微微翘起一边的嘴角，声音满是不屑，“和这位先生一起说相声呗。”

舞台下周航点燃第五根烟，声音听不出感情，“他又结婚了。”

2.
“我家有喜事，我结婚！”

“您又结婚？”周航加了一句对词时没有的话。*

孟祥辉退了一步抿起嘴，佯装生气地看着他，台下的观众们恰到好处地“吁”起来。

周航微仰着头微眯起眼，像喝完酸奶舔盖儿一样，不错过一丝一毫的，把竭尽全力掩饰尴尬的孟祥辉收进眼底。

周航自从孟祥辉离婚之后反而比以前更喜欢拿他媳妇儿砸挂了。

其实舞台效果并没有多好。台下的观众觉得稀松平常，孟祥辉也往往被搞得尴尬而不知所措，不仅不能抖出包袱，有时还乱了自己的节奏。

但周航也控制不了自己。

忘了上次是哪个师哥在后台听了两人的活儿，之后在微信里悄悄和自己说，以后还是少在台上用这些包袱吧，这件事对鹤堂来说还是挺难的。

反倒是孟祥辉从来没有跟周航提起过这件事，下台了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，温和笑着和大家道着辛苦换衣服，只是比平时话少了那么几句。周航一言不发的在后面跟着，看着他稍微有些驼着的背，嘴角还是想往上勾。

孟祥辉一向把自己藏的很好，他的失态周航也没见过几次。都是因为他前妻。所以孟祥辉不做孟鹤堂的时候，有稍微的情感流露出来的时候，就十分难得。

他喜欢看孟鹤堂这个样子，甚至胜于初见时那个误了终生的笑。

自己这是什么毛病?周航想过。第三根烟没抽完他就想明白了。

他十七岁那年站在孟祥辉旁边的时候，就知道自己得在这儿站一辈子。

他看着孟祥辉结了婚又离了婚。

离婚之后，孟祥辉又成他一个人的了，也只会因为他一个人高兴和难过。

可周航忘不了孟祥辉为了那个女人痛苦绝望的时候，所以现在也时不时地刺孟祥辉一下，仿佛是动物世界里宣布自己主权的动物，也好像是在报复。

报复谁呢?他也说不清。

3.
“周航，”孟祥辉快要出门的时候，忽然回头说了一句，“我和她要结婚了。”

周航收拾书包的手颤了一下，没抬头，说了和那天在舞台上一样的话，“又结婚啊。”

“是啊，”孟祥辉笑了，手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斑驳掉落的漆块儿，“嗨。这个年纪了。找个合适的人不容易。”

孟祥辉走了，周航继续收着东西，直到被人把手里的物件抢了:“后台的公物你也往包里塞?”

周航回神抬头，看见秦凯旋把他准备放包里的烟灰缸放回桌子上。

“哟，你不是早走了吗?”周航笑，装作若无其事。

秦凯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。“我回来拿东西。孟哥是不是跟你说了?”

“他二婚?说了。”周航刻意用了那个词，有些刺痛的快感。

秦凯旋皱了皱眉。

周航又笑了笑，“风水轮流转啊。”

他在台上说“又结婚啊”的时候，被伤的那个还是孟祥辉呢。

周航坐下来，随手抱了个粉丝送的玩具，似乎对面墙上的一小块污渍产生了莫大的兴趣。不知道是多少年前谁在那里打死了一只蚊子。“你早知道?”

“恩。”秦凯旋有点担心，但还是小声说:“他这次挺低调，但也不少人知道。下个月就办事了。”

“哦。”周航应了一声，陷入沉默。

秦凯旋咽了口唾沫，站在原地。

周航点了根烟，听着陈旧的风扇慢慢停下来而发出刺耳的“咯吱”声，想着已经思考了很多年的问题。

他到底知道吗。

4.
孟祥辉知道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。

他坐在车里抽烟，不得不打开车窗，被燥热的空气蒸烤着。

他年轻时读不懂身边少年炽热的眼神，现在也早能明白搭档醉酒时低沉的情谊。

若不是知道了，第一次结婚时所有事都喜气洋洋地和周航分享的孟祥辉，这次怎么会央求身边所有的朋友对周航保密。

孟祥辉知道周航一向喜欢在小细节的地方悄悄刺痛自己，今天却莫名看着他自得的笑有些生气，故意在走的时候抛了那句话给他。

他吐出一口烟，看着烟气在黑夜中消散，回忆着自己说完时周航的背影和镜子里颤抖的双手，忽然有些明白周航那种伤害别人而得到的快感了。

但几乎走出后台门他就后悔了，在车上发短信给秦凯旋求他回来救场。

秦凯旋应该早到了吧，孟祥辉抬手看了看表，发动了车。女朋友还在等他回去试第二套礼服。

今天的生气，是气周航以伤自己为乐，还是气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愧疚?他也说不清。

5.
秦凯旋现在忙，不像以前一样常呆在七队后台了。

这一周里他忙里偷闲地回后台，在外面也翻看着两个人的朋友圈，甚至去看微博上观众们发的视频片段。

孟祥辉和周航出乎意料的平静。

秦凯旋还年轻，虽然比后台几位高了那么一点，还总是被“老秦”“老秦”地叫着，但毕竟是个20过了没多久的孩子，看不懂这些人的纠纠缠缠。

可他也占着旁观者清的位置，断的出来周航喜欢孟祥辉。他不知道孟祥辉喜不喜欢周航，但孟祥辉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。

他也认识队长不少年了，孟祥辉是一本太难读懂的书了。

周航看着一张面瘫的脸，可心情好心情不好表现得跟小孩子似的，一眼就能看出来，台上都带着情绪。

孟祥辉似乎善于调动脸上的每一块肌肉，表情丰富的不得了，可永远都是笑脸和刻意做出来让人发笑的夸张情绪，把自己的感情藏的很深很深。

在周航的问题上，孟祥辉先考虑的一定先是“应不应该”，然后才是“喜不喜欢”。

很明显的，孟祥辉觉得“不应该”。

观众们喜欢看台上的两个角儿暧昧，但真在一起呢?相声后台和这个社会，都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。

毕竟就连在台上穿着裙子跳舞都会被指责。

不能，也不该拿自己和周航，甚至于整个德云社的演员去赌。那样太自私了。

孟祥辉掐掉手里的烟，回后台换大褂。

6.
周航认识孟祥辉这次要结婚的那个女孩儿。孟祥辉离婚之后身边的几个女孩他都见过，自己在心里掂量掂量，也觉得这个最合适。

他其实理解孟祥辉为什么选择现在结婚。孟祥辉今年三十，家里总该是催着抱孩子了。就算看起来还年轻着，毕竟也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，碰上合适的人愈发的不容易。

他离婚之后，网上有不少人说七说八。孟祥辉说着不看不管，心里肯定还是有疙瘩的。

女孩儿年龄相貌家世都和他很般配，性格也好，又支持他的工作，连郭德纲都开玩笑的说，遇到这么好的趁着不熟赶紧娶了吧，了解你了就该跑了。

可是……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，又要结婚了。

“又”字字典上是怎么解释的周航不知道，但在他这儿，就是馒头里掺了碎钉子还要硬往下咽。

经历过一次的喜悦，再经历就会淡了很多；但经历过一次的痛苦，仿佛把没好的伤疤一把撕开再割上一次。上一次的痛还清晰地记忆着，新的感受又狠狠地掌掴着那块脆弱的心脏。

“周老师！”主持人走过来，“准备了。”

周航冲她笑了笑，走到台口，跟孟祥辉并肩站着。

“什么?”灯光下的孟祥辉一如既往的好看，耳钉闪闪发光，掩盖住了主人内心的千般情绪，“你你干嘛呀?”**

“啊，我结婚。”周航笑着回答。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周成长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——他也会把所有情绪都收起来了。

“你结婚你都，”孟祥辉被灯光晃了一下，忽然回忆起眼前的人第一次喝多了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，又想起自己一周前扔下的那句话，嘴里不由自主地顺出话来:“你男朋友知道吗?”

周九良依然浅浅笑着，像使坏了的小孩儿一样，仿佛不是在故意用转换了角色的对话来报复他:“我不告诉你了吗。”

孟祥辉陷在台下哄然而起的起哄声中。他带着习惯性地笑慌乱地移开目光，无意识地挥动着扇子。

他想说我瞒着你是怕伤了你，想说我怕你知道会难过，想说我们之间这样是最好的结果，想说我早些结婚你早些断了念头或许对你更好，想说我其实也喜欢你。

他重新转过身时，眼中还带着慌乱。他不知道伴着逐渐落下的起哄声自己又说了几句什么。

周航看着他，终究还是心软了。

“你媳妇儿不是跟我结婚吗。”

“结婚。哦结婚。”孟祥辉没有翻这个故意说来救场的包袱，自顾自地重复了两遍，就继续往下说了。

周航也顺着他往下说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

可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。

7.
周航掐掉第五根烟，走出了吸烟室。

今儿他的角儿结婚。他得高高兴兴的。

终

/请勿上升蒸煮/
/文是我的，美好都是蒸煮的/
/纯属瞎写的脑洞/
来源:
*0607 《金兰谱》
**0613《写对联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