贪点儿依赖(陆)

【守】

郭德纲带着郭麒麟去南京了,孟鹤堂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。

为着明年的搬家,府里的下人们也遣散的七七八八了。

李鹤东坐在跨院里紧了紧大衣,忽然觉得有些过于清静。

眼看着进了12月,这一年又快要过完了。

“东哥。”

“哎,”李鹤东抬头,“收摊儿了?”

周九良自坐在他对面,“嗯,正好还有两块儿豆腐拿过来了,给厨房了。”

“正好今儿他们给送了大虾来,晚上吃八珍豆腐。”李鹤东笑着说。

周九良也笑笑,抬眼看天边的淡红远霞,有些出神。

李鹤东便也不再说话,只是给周九良的茶杯里倒上了茶。

周老板本来就话少,孟鹤堂离开之后,话就更少了。哪怕现在搬到谢府来住了,李鹤东一天和他的话也超不过十句。

两人静静坐着,心里的事情各不相同。

傍晚时分,纷纷扬扬开始落雪了。

李鹤东和周九良回到客厅,开着门,看着门外逐渐变大的雪片。

周九良忽然皱了皱眉,“谢爷出门的时候带伞了吗?”

“估摸着没有,”李鹤东想了想,“倒也没事儿,下雪嘛,打不打伞的无所谓。”

“要是到了南边,”周九良挑了挑眉,“下雪可就必须得打伞了。”

李鹤东笑了,扭头看他,“南方那可称不上是雪。怎么着小先生,同意和我们一起南下了?”

周九良勾勾嘴角,“我一个人守着这空城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
李鹤东端着茶暖手,“孟儿那边,还没消息?”

“没有。”周九良眯眼看着外面,“没有是好事儿。”

李鹤东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,“你和他们这边的交通站,有联系吗?”

“没有。”周九良扭头看他,“那是给你们添麻烦。”

雪继续纷纷扬扬下着,客厅里又陷入了沉默。

厨子过来看了两次,李鹤东问过周九良,两人都不觉得饿,便让厨子先温着菜,等谢爷回来再上桌。

不知等了多久,风雪中才终于冒出两个人影,站在门口跺脚哈手。

李鹤东忙站起来,把谢金的大衣接过来抖了抖雪,“越下越大了?”

“可不吗,”谢金笑眯眯揽过李鹤东搂了一会儿,“冷着呢。”

寒气从谢金身上渡过来,李鹤东忙推开他,“行了行了,知道你冷了。”

“哟,九良。”谢金往里走了两步才见了周九良,“怎么着,你俩还没吃饭?”

“我们也不饿,”周九良递了杯茶过去,“就商量着等师爷一会儿。”

厨子听见这边的动静,忙把菜取出来往这边端,烧好的酒也都拿来放在桌子上。

“那行了爷,”朱云峰搓着手,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烧饼,别走了。”谢金敲敲桌子,“一块儿吃吧。”

“不了不了,”朱云峰边笑边往外走,“我还有点儿事儿,您几位吃。”

谢金皱眉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又看看烧饼钻进风雪里的背影,“他最近怎么回事儿?”

李鹤东笑了,给几人倒上温好的酒,“处了个女朋友。我见过一次,挺好看。”

“哟,”谢金也跟着笑了,“还有这喜事儿呢。那我以后少让他跟着我出门。”

李鹤东笑笑,“怎么了,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儿,这么晚了才回来?”

谢金咂了口烧酒,舒心地出了口气,“没什么。东北军囚禁了蒋先生。”

周九良抬头,有些惊讶地看着谢金。

“内部出了问题?”李鹤东皱皱眉,“跟咱府上没关系吧?”

“没有。警察局不过是让我们安生点而已。”

“是张学良将军的东北军?”周九良问。

“是。”谢金倒有些惊讶,“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。”

周九良放下碗,舔了舔嘴唇,“张将军……上半年的时候和共/产党有接触。”

谢金愣了一下,“我忘了家里还有个通/共/分子,消息倒是比特务处还全。没错,这次张学良就是兵谏委员长的。”

李鹤东低着头,没有说话。谢金继续夹着菜,却仔细注意着李鹤东,嘴里继续说,“今天下午,西安发出了共同救国停止内战的通电。”

“是好事吗?”周九良有些困惑。

“不知道。全面抗战肯定是好事,但这样的方式……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。”谢金瞥了一眼李鹤东微微颤抖的手,“还要看看。”

李鹤东随意找了个借口,没住在谢金的屋里,回了跨院。

跨院有些时日没人住了,虽然也有人打扫不至于落灰,但也显得清清冷冷。

李鹤东披了件单衣,坐在床边出神。

“漫漫长夜,”谢金慢慢走进来,“你打算怎么消磨啊?”

“谢爷!”李鹤东站起来,“我以为你睡了。”

谢金笑了笑,走过去坐在他旁边,用自己披着的大衣把他裹进怀里,“怕你跑了。”

“我……我不会的。”

谢金吻吻他的眉角,“我知道你在市井中见识的比我多,知道你血里淌着国仇家恨。你想上战场。”

“我想去参军。”李鹤东抬头看他,眼中燃起热血,“政府现在也开始抗日了,我想和他们一起去,杀日本鬼子。”

“若是西安的问题解决了,”谢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声音放轻,“你就做李云天少校的副官,跟着他上前线吧。”

“你,”李鹤东倒惊讶的不知所措,“愿意送我去当兵?”

谢金笑了,手抚上李鹤东的脸,拇指摩擦着他眼下的伤疤,“我又不是非得把你拴在肋骨上。小东儿,你想做的事情,去做就好。”

李鹤东看着他,不知该说什么。

谢金扭身铺着被子,“云天和我有些交情,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。你跟着他我也放心。至于之后如何,李副官,靠你自己了。”

“爷,我……”

谢金转回来看着他,“舍不得我?”

李鹤东只觉得眼眶有些烫,“恩。”

谢金笑着,紧紧抱住李鹤东,似乎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,“那你就好好守护这国家,和我。”

1936年12月26日,西/安事变和平解决。

1937年1月,李云天少将率原驻北京国/民军35师赴东北前线抗日。

1937年4月,京城谢府闭门谢客。5月,谢府轻车简从迁往武汉。

谢家胡同街角,周家豆腐坊也悄悄关门了。

1937年8月,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。


他在轿车里看着飞逝的景物,腿上的新伤还隐隐作痛,想着一会儿如何向上级报告今天的大捷。他不知道下一个战场自己还能不能侥幸存活,还能不能再回到长着香椿的院落。

他摊开笔墨良久却只字未写,又翻开手边厚厚的书,轻轻抚摸那片已经干枯却未红的的枫叶。忽然觉得,有什么咸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进了嘴角。

他坐在长江最奢华的游轮上,红酒在杯中摇晃,舞女在面前清唱。他看着窗外的江水,想起昨天收到的电报,一切安好。战火纷飞,刀枪混战,长江都仿佛泛了血色,你怎可能安好?

他来不及包扎被弹片划伤的手臂,在战壕里用沙哑的嗓子吼着冒头的战士,又把自己没舍得吃的罐头悄悄塞给抹眼泪的新兵。枫叶又要红了,约期已到,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还在等他。

他们都逃不过生在战时的命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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