贪点儿依赖(2)

【命】

谢金背着手哼着小曲儿,溜达到跨院。

下人们苦着脸候在门口,屋里不断传来摔东西的声音。见他进来了,人们连忙行礼:“谢爷。”

谢金瞥了一眼他们,“去吧。”

家奴院工得了赦令一般蹿出去,谢金把长衫前襟撩了系在腰间,扇子也插在颈后,走进屋子。

屋里的人穿着白锻衣裤,右半边脸都包着纱布,赤脚站在地上正举着花瓶要砸。

“哟小东东,”谢金边跨过门槛边咂嘴,“多凉啊这地上。”

李冬扭头见他进来,马上一瘸一拐回到床上,举着花瓶,不顾里面的水全泼在了被子上,“你别过来!”

李冬心里苦。

李冬从小就是个苦孩子,与母亲哥哥相依为命,母亲病重卧床,而哥哥前些年也染上了病。

失去了经济支柱,李冬早早就出门寻零碎差事,仍供不起家里两人的药钱。

钱不够,便要借。还不上,便要死。

为了躲债,小小年纪的李冬不知道带着家人搬了多少次家,也不知道在街头和人打了多少次架,身上又有多少处伤。

但站在胡同口那天,他知道自己的总是逃脱的好运气要到头了。右眼不知是不是瞎了,腰也被人捅了一刀,身上流血的地方太多,他甚至不知道该捂着哪里。

他所能做的,就是站在胡同口,多拖那么一点时间,让哥哥带着母亲逃走。

他记得满天刀光和满眼猩红,记得仇家的笑,记得晕死之前最后求菩萨保佑家人,可一睁眼,换了个天地。

若是晚生几十年,李冬或许会觉得自己穿越了。

穿着干净舒适的衣服,伤口都被密实的包扎着,床是红木的,床帘是是不认识的布料,一应家具物件,李冬不认识,但知道绝对都十分昂贵。

听来伺候他的人说,自己被谢家救了。

李冬知道谢家胡同的谢家。拿人钱财,替人消灾。给谢家递上一张黑色名贴和足够的银子,名贴上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就会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世界上。

不说谢府,就连谢家胡同都鲜有人走动。老百姓们说,谢家家财万贯,但那钱啊不干净,那府上就总罩着层阴云。

李冬总听邻里的老太太念叨,倒是不信这个。他也路过过谢家胡同,也听过谢家下人抱怨太阳太大府里的琉璃瓦都烫手。

下人所说的被谢家救了,李冬也明白是什么意思。

倒不如说,是被谢家买了。自己的帐和自己的家人谢家都照应了,而他自己,二十多的青年,自然是要归了谢家,也做那个行当。

李冬心里坦然。能救哥哥和母亲,自己哪怕入地狱又怕什么呢?况且之前自己的日子,就已经是在地狱中央了。

但很快,李冬就后悔了。

原因就是面前这个身高异常的男人。

“小东东,”谢金笑着走进来,“叫爷爷。”

下油锅都不眨眼的硬汉缩在床脚颤抖,把花瓶对着谢金:“你你你你再过来我喊了啊!”

谢金耸肩,站住了脚,把椅子上的碎瓷片扫开坐下,仍然堆着灿烂的笑容,“今天心情不好吗?”

好你大爷!李冬心里骂。他是不知道这位什么来路,看下人的态度,猜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。

可这位有头有脸的人物,打自己醒过来就没事往这儿钻,老捏自己脸就算了,还笑嘻嘻地让自己叫爷爷。这玩意儿谁能受得了啊!

“你不让我走,我就把你这儿的名贵东西全给砸喽,房也给你砸塌了!”李冬强撑着硬气,语气凶狠。

“好呀好呀,”谢金拍手,笑得更灿烂了,“这跨院没法住了,你干脆搬我屋住去吧?”

李冬咬着牙,把花瓶搂怀里,心里骂娘。他早知道对着谢金他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——毕竟人家不要脸不是。

谢金见他安静了,也就转身看着桌子,捻起一张纸来,“怎么样,给你取得这些名字有中意的吗?我最喜欢谢鹤东。”

李冬沉默了。

第一天醒过来的时候,他见到了那个男人,传说中谢家的家主谢二。

这样的家族,也不能真的有多少子孙去杀人,总是爱收些打手养着,名义上,就是义子。

李冬不明白为何家主亲自来收下他,但也知道给他改名一是为了让他彻底归顺,二来,也是为他着想。

外面都以为李冬死了,而只有他死了,对母亲和哥哥才是最安全的。可这姓名是父母所给,怎可轻易——

“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。”李冬坐在床上抱着花瓶,铿锵有力掷地有声。

谢金扫了一眼他的腿,“都他妈被打断了,你还能行?”

李冬咽了口唾沫,仍然仰着头,“……坐不改姓!”

“也好,”谢金挑眉转过身去,李冬看不见他的神色,只听见指节在桌上敲了敲:“留你的姓。今后你就叫李鹤东了。”

李冬愣了一下,晃了一下神,忽然就被人揪着领子站起来了,花瓶滚落在床上。

谢金太高,哪怕两人都站着,李冬也要极力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。

谢金只是看着他,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紧张慢慢便弥漫了李冬全身,他僵直着,听见谢金低声说。

“记住了,爹生娘养的李冬已经死了。你李鹤东这条命,是我给的。”

直到谢金喊着“小东东尿床了快来人给他换被子”出了门去,李冬耳边还回响着那句话。

谢金说的没错,自己这条命是他给的。甚至哥哥和母亲的命,也是他给的。

拳头松开又握紧,握紧又松开。半晌,李冬闭上眼,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。

再睁开眼时,他就已经是李鹤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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