贪点儿依赖(贰)

【试】

孟鹤堂和周九良算得还真没错。

几人树上树下折腾几个来回,不知是谁提了一句,几人又进了厨房手忙脚乱做起饭来。周九良和李鹤东还好,孟鹤堂和谢金基本上就是拆厨房的架势,谢家的大厨只好出去和园丁一起抽烟解闷了。

做好了饭,又洗了澡换了衣服,四个人终于坐到桌边时,天已经擦黑了。

“怎么样谢爷,”孟鹤堂毫不见外地拿着谢金的陈年老酿给大家倒酒,“我今儿来的不算早吧。”

谢金无奈,“行行行,谢谢两位帮谢府采香椿芽,谢某人敬你们。”

举杯之时,几人又忽然想起也就是去年秋天,李鹤东拆了周九良的铺子,几人才得以相见,后面又引出了李鹤东离家出走假结婚等等事故。曾经何等的撕心裂肺,今日想起也只是浅浅一杯酒而已。

谢金瞥了一眼李鹤东,见他低着头,知道他又想起先母了,桌下的手便握住他的手,轻轻捏了捏。李鹤东抬头看他,把眼底的悲都藏回去,微微笑了,“大家尝尝这香椿怎么样。”

本来就是极好的品种,又得了园丁的照料,配以其他谢府的名贵食材,加上几人闹腾了一天饿得发慌,这顿饭当然是吃得高高兴兴。

只有李鹤东觉得,这群饿鬼的架势完全折煞了他的小香椿。

桌上菜基本清了,几人还在慢慢喝酒,李鹤东忽然想起什么,问了一句,“你家那个客人呢?”

“走了。”周九良淡淡地回。

谢金想到什么,眉头微微一皱,看了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的烧饼一眼。

烧饼会意,出了门把周围的下人们都驱散了开,从外面把门关上。

李鹤东喝到兴头上,没注意那么多,“就之前住在你们家那个?”

“嗯。”周九良应了,刚要说话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他,迎上谢金的目光。

谢金今晚似乎没喝多少酒,微微笑着,“小周老板把谢某人当朋友,自然什么都可以说,这里说的话,也一个字不会出去。只不过在外面,还是要提防着些。”

周九良愣了愣,又扭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喝醉睡过去的孟鹤堂,声音放小了,“那位,是红//军。”

李鹤东之前听谢金隐约说过,今日直接从周九良嘴里听了,还是有些惊讶。前些日子城里不安稳,豆腐坊里藏了个共//产党,竟然没人知道。李鹤东看了谢金一眼。

谢金仍然微微笑着。

李鹤东点点头,在炸香椿的盘子里挑剩下的细碎渣子吃。

谢金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孟鹤堂,举杯和周九良微微碰了一下,“12月初学生集//会,那位先生也参与了吧?”

“嗯。”周九良酒后话多了起来,“他人不错。我们两人还有些担心他。”

谢金笑笑,拍拍他肩膀安慰他,“出了北京,可能还安全些。”

“谢爷,”孟鹤堂忽然抬起头来,带着醉态,眼神也无法聚焦,“您说,国难当头,我们一介草民,该做些什么?”

谢金愣了一下,周九良也愣了,伸手去拉他。孟鹤堂似乎没察觉到,仍昂头看着谢金。

谢金沉默了一会儿,翘了翘嘴角,“不闻,不问。”

“好,”孟鹤堂拎着酒碗站起来,笑着,“好一个不闻不问。我的同胞在东北被欺凌,被杀害,被掩埋,你不闻他们的哭声?我们的土地被掠夺,被践踏,被血染,你不问这山河是不是在颤抖?我们在这里清风明月好酒当歌,却有人饭都吃不上,在为我们保卫江河!”

孟鹤堂摇摇晃晃走过去,李鹤东皱了眉,挡在他前面,“鹤堂,你喝多了。”

孟鹤堂嘴角带笑,“李冬,你让开。”

李鹤东一愣,他不知道孟鹤堂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旧身份的。

“你忘了吗,”孟鹤堂凑近他,“你父亲是怎么被外国大使一枪打死的?”

李鹤东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
谢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。谢金只知道他幼年丧父,原因没问过也没有叫人去查过,没想到竟然和外国使节有关。谢金想起自己和外国使节交际时李鹤东总是皱着眉,心中痛了一丝。

孟鹤堂往谢金的方向又走了两步,手里的碗摔在地上,“你也是个中国人。”

孟鹤堂话音未落,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自己了,歪歪扭扭向旁边倒去,周九良赶紧扶住他,拖回凳子上。

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,周九良沉默了一会儿,轻声开口:“前几日遇上了关外的难民来。他家里的亲戚们,几乎都没了。他苦。”

谢金没什么反应,仍静静看着李鹤东。李鹤东一杯一杯喝着酒,似乎没听他们在说什么。

谢金叹了口气,“生逢乱世,大家都苦。谢某人也有自己的为人之道。周老板,谢某不送了。”

周九良站起身来,架着半睡半醒的孟鹤堂便往外走,“那我们先告辞了。”

谢金看着两人走远了,才回神注意还在不停喝酒的李鹤东,声音满是痛惜,“为什么不说?”

李鹤东酒量不错,却也喝的晕晕沉沉,脸上染了红色,嘴角嘲讽地勾着,“说了有什么用?”

谢金便不去抢他的酒,任由他喝,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,低声说着“今天这顿饭,吃的有趣。不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,得到了没有。”

朱云峰从门外进来,看了一眼明显喝高的李鹤东,低声冲着谢爷道:“走了。”

“恩。”谢金接过他拿来的大衣披在李鹤东背上,扶着他站起来,又跟朱云峰耳语了几句。

朱云峰在谢金眼里见到了自去年码头事件后就再没见过的狠厉,轻轻应了一声,匆匆离开了。

谢家胡同,两个人蹒跚行进着,影子交叠在一起。

“重吗?”孟鹤堂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周九良身上,侧头咬着周九良的耳根问,一股酒气喷在他脸上。

“知道重还不起来?”周九良往旁边扯了一步,失了依靠的孟鹤堂重心不稳差点跌倒,看周九良是在没有扶他的意思,才不情不愿直了身子,把出门时烧饼怕他醉酒着风披在他身上的大衣脱下来,裹在周九良身上。

初春风凉,孟鹤堂打了个寒战,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伸手牵住周九良。

“这么冒险,值得么?”周九良看着远处亮着灯笼的豆腐坊,轻声问。

孟鹤堂眼中早没了醉意,笑了笑,“谢家的位置太重了。更何况我们把谢爷和东哥当朋友,知道他们的立场总不会错。”

周九良有些犹豫,踢着路边的石头子,“谢爷似乎不愿掺和这些事情。”

“谢府一直和国//军走的近,不愿意插手这件事已经是好的了,组织上也没有真的奢望能拉拢他。”孟鹤堂笑了,“况且抗日的事情,他未必是主和派。”

“他这次……能猜到我们的来意吗?”

孟鹤堂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蛰伏着的府衙,皱着眉,“他可能早知道我入//党了吧。如果不是他在暗中遮掩的话,那位同志不会在咱家住的那么安安稳稳。”

“他也王八蛋,”周九良忽然不爽,“把你留在这儿做通讯员。”

孟鹤堂笑起来,“那边的同志们正在迁移,受的苦可一点都不少,你倒是说得轻巧。”

周九良叹了口气,“你想保卫的国家,你想打倒的政//权,我也同样想要保卫想要打倒,我真的不和你一起入党吗?”

“小周同志,”正好走到周家小院门口,孟鹤堂把他拉过来,搂在怀里,“革//命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。你就乖乖等着我解放了全中国回来娶你。”

周九良白了他一眼,挣脱开他的怀抱,“早睡吧,今天喝了不少,明儿还得出摊呢。”

“好嘞。”孟鹤堂进了门,准备端水洗漱,忽然又回头说了一句,“以后我们和谢府走得再近些。”

“不是说从谢府得不到什么消息吗?”周九良侧身看他,微皱着眉。

“朋友之间多走动总没坏处的,”孟鹤堂笑了,“今儿我睡外侧,喝多了酒估计老得起夜。”

“你自己摔倒床下面去又怪我踢你。”

“可不是你踢我吗!你看看我后背上你给抓的血印子!”

“孟鹤堂你信不信我打断你两根肋骨?”

一场香椿宴,唯一醉了的人却是李鹤东。

谢金把李鹤东扶回跨院,换了衣服又擦了遍身子,好生放到床上躺着,盖了被子,转身准备走。

“谢爷……”李鹤东似醉似醒,扯住了他的袖子,“别走。”

谢金愣了一下,回头看他。

李鹤东醉酒体热,整个人透着红气,身子却软的不行,此时拽着他的袖子,直直看着他,谢金觉得自己马上可以去马戏团表演喷火了。

谢金握住李鹤东的手,坐在床边,附身下去吻住他,舔舐着他嘴里浓厚的酒香。李鹤东抬手勾着他的脖子,与往日大有不同,眼睛里流出来的情意几乎可以淹没谢金。

昏黄的灯光摇摇摆摆,窗外风吹竹叶窸窸窣窣,月光暧昧地若隐若现。

“小东东,”谢金蹭着他的脸颊,轻声唤着,又直起身子脱碍事的长衫,“我想要你。”

李鹤东满脸豪迈壮烈,松开双手,蹬了被子,在床上躺了个大字,声音洒脱快意,“那你来吧。”

“……”谢金沉默了一会儿,又把扣子扣上:“打扰了。告辞。”

除了当晚有间外国旅馆起火了,莫名其妙死了几个外国使节外,一夜无话。

(经历情绪波折的下午后 失智写手忽然加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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