贪点儿依赖(壹)

上卷  《京城旧事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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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  10  11  12  13  14  插叙

下卷  《战起四野》

【新】

1936年  春

年刚过去没多久,立春刚至,街上就显得肃静起来了。

日本人在关外虎视眈眈, 北京城里边不是没感觉到,连邻里邻居买菜时遇上了,笑得都有那么几分谨慎。

前门附近谢家胡同,本来就鲜有人走动,今天的清早更是安静。

昨晚谢爷在跨院过的夜,谢府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。

因为年间祭祖的事宜繁多,高筱贝暂时住在谢府,就安排在谢府第一打手朱云峰的房间里,迷迷糊糊直起身子,“叔,爷又找我爹闹去了?”

朱云峰为了照顾这位忽然多出来的谢府第四代,把床让给人家,自己打了个地铺。

刚睡得半梦半醒,被跨院尖利的“谢金我操你妈”吼醒,烧饼听着那边的动静,从旁边柜子里又拿了个枕头扔给高筱贝。

“没事,估计他俩又没成功,”烧饼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,“睡吧娃,明儿还早起呢。”

谢府上上下下和高筱贝一样,习惯了那边过几天就深夜骂娘的动静,寻思着谢爷和东哥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仇,都是天快亮了听那边骂完了祖宗十八代,才将将睡过去的。

谢府年后虽然也招兵买马又募了些人来,但谢金还认为还继续休养生息,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,谢府就连门房都还赖在床上,就着清晨的淡淡雾气,打算再睡个回笼觉。

很快,全府上下就被“咣咣咣”的砸门声吵醒了。

李鹤东听见动静,本能地身子一震就要蹦起来。谢金一把把他拽回怀里,用鼻尖蹭着他额头,声音懒懒的,“怎么了?”

李鹤东猛然惊醒还有些发懵,依着他躺回去,觉得额头发痒,又往谢金怀里蹭了蹭,下巴搁在他颈窝上,“听着外面闹呢。”

砸门声还在有节奏地响着,谢金皱了皱眉,始终没睁开眼,伸手捂住李鹤东的耳朵,“别听。有人会处理的。再睡会儿,昨儿又折腾那么晚。”

李鹤东闻言一滞,搭在谢金腰上的手默默收了回来,语气讪讪的,“我昨儿是不是反应太激烈了?”

“不激烈不激烈,”谢金睁开眼看他,笑得灿烂极了,“我家祖祠都被你骂塌了。”

李鹤东和谢金年前把各自那点小心思都挑明了,高高兴兴和和美美过了个年。

谢金身边的人隐约知道些内幕,不过李鹤东在府里还是那个孙子兼第二打手的位置,该叫“东哥”还是得叫。

可年过完了,有些正事儿还得办。

这事儿办的不顺利。

谢金信惯了淫乱生事,不近女色是京城里出名的,更别提男的了。李鹤东年纪小又生在穷苦地界,那种事情自然一窍不通。来了谢府,对着美娇娘喊了自己师爷的名字,李鹤东对女性更加敬而远之了。

男人到底怎么搞男人,俩人抓耳挠腮想了半个正月都没想明白。谢金隔两日便要往跨院跑一次做技术性尝试,不过像烧饼说的那样,从没成功过。李鹤东常被弄得痛到破口大骂,谢金虽然心疼却也心急,昨晚又来尝试,还是以两人真实的扭打在一起告终。

直到快天亮,李鹤东骂的也快没力气了,两人才握手言和,安然睡了。

外面闹事的不知道是谁,谢金自然舍不得让李鹤东出面,只是搂着,细碎吻着他,心里却很是无奈:天天晚上打架打的四脖子汗流也不是个事儿啊。

李鹤东个子也不小,蜷在谢金怀里却刚刚好。本身昨晚就累了,谢金又轻轻拍着他后背,安安稳稳地,又是要睡过去了。

没睡两分钟,又有人敲门了。敲得却是他们这屋的房门。

下人不敢叫谢金,只是有些急促地轻轻唤着东哥。

李鹤东不能再藏了,冲着房门问了一声什么事。

“是豆腐坊周老板和孟先生来了。”门外轻轻回着。

李鹤东无奈笑了,坐起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裤子穿,又回头看看一脸不忿躺着的谢金。

“行了,爷,不是你请他们来吃香椿的吗?”

谢金靠着墙坐起来,赤裸着上身,顺手拿了根烟,“我他妈是请他们来吃晚饭。”

李鹤东回身给他点上,先伸了个懒腰,正准备寻不知道被扔到何处的褂子,只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背上。

李鹤东常年打杀磨练出了身材,远看健壮好看,近看背上除了左肩延伸下来的那处纹身,还有斑斑驳驳不少伤疤。最显眼的,是腰间的两处。一处时年少时那次贯穿身体的刀伤,一处是年前为谢金挡的那一枪。伤疤有些地方重合在一起,扭曲而狰狞,宣告着主人在生死关头的两次徘徊。

“怎么了?”李鹤东随着谢金的目光,扭头尽力看自己身上斑驳的伤痕,“难看?”

谢金笑了,伸手轻轻盖住一处,“疼。”

手心的温度穿过皮肤,酥酥麻麻又顺着经脉传到心脏。

李鹤东心急跳了两下,忽然有什么窍打开了。他随手把褂子放在旁边,捉住谢金的手揽了自己的腰,向着谢金靠过去。

谢金有些意外,又怕烫到他,忙把拿烟的手挪开,迎合着李鹤东突如其来热情的吻。

揽着腰的手慢慢缩紧,唇齿相交,今日似乎又有些不同。

两人的唇瓣过了许久终于分开,呼吸都急促着,李鹤东看着他,眼神有些迷离,声音沙哑,“爷。”

谢金身体早就有了反应,烟随意掷在地上,一手伸向李鹤东刚穿好的裤带,一手又抵着他的后脑,把他往自己嘴边送。

“谢爷……”门外有声音颤颤巍巍的,“孟先生他们往跨院来了。”

刚跨到谢金身上的李鹤东一紧张,咬住了谢金的舌头。

谢金吃痛,眼泪都要掉下来了。

李鹤东担心又抱歉地看着他,似乎还有一丝想笑。谢金气不起来,捂着嘴冲他摆了摆手。

李鹤东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,又明显听到院子里的动静,迅速翻身起来套上褂子,又拿了青色长衫穿好。

这边孟鹤堂刚进跨院,就看见李鹤东边系长衫最上面的扣子边从屋里出来,“哟,两位今天喜庆。”

孟鹤堂和周九良的确不如往常一般生意时的打扮,而是各穿了一件橙色长衫。孟鹤堂一笑融冰川,周九良冷淡自有风度,今日配上这一身大褂,确确实实有了人间难见的俊朗相配。

“这不过年吗,”孟鹤堂头发也精心打理过,抱拳拱手,“给您拜年。大吉大利。”

李鹤东笑,见到这两位还真就能让人忘了烦心事,“同喜同喜,两位老板今年发财。”

背后有人冷哼了一声,几位才注意到谢金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,如常一身月白长衫,带着青色的暗纹,和李鹤东那件有些照应了。

“林家晚饭个早的啊。”

谢金语气冷漠,气势也足,说起话来却大着舌头,含糊不清,连着谢府的下人都吓了一跳,只有李鹤东咽了口唾沫,看向别处。

“您说什么?”孟鹤堂皱眉,“哦我家晚饭够早的?嗨,不是,我们这不觉得来您家吃饭还得让你们给够香椿够不好意思的,所以打算自己来摘。诶我内家伙儿呢?”

谢府下人嫌弃地递上当凶器缴获了的那个“家伙儿”。李鹤东接了一看,长长的竹竿头上绑着铁制的弯刀刀片。

“哟,”李鹤东在手里掂了掂,“可以啊,专业的。”

周九良今天似乎兴致也很高,微微笑了,“可不吗,先生可准备了好一段时间呢。”

谢金微微摇头,也笑了,刚张嘴打算说话,被李鹤东拦住了。

“那两位先前面喝口茶,”李鹤东把竿子递回给下人,“我和师爷马上就来。”

“不急不急,”孟鹤堂挑眉,笑得你懂我懂,“别扰了两位的事。”

你他妈早就……谢金努力压着怒火,转身回屋,李鹤东随着也从下人手里接了洗脸的水盆回来,冲着他笑,“特疼吗?”

“疼!”谢金捂着嘴,声音都有些发颤。舌头这地方嘛,冷不防伤一下还真是要命。

李鹤东捏着他嘴往里看了看,应该是没有破,放下心来,“你说这俩人,来咱家吃饭还是春游了?”

孟鹤堂舒舒服服坐着,喝着谢府的太平猴魁,偷眼看身边的周九良。

昨天晚上闹腾到半夜,没想到今天一早他精神还不错。就是自己这腰……孟鹤堂想着想着,又觉得腰隐隐作痛,皱着眉伸手扶了一下,被周九良瞥见了。

“活该。”

“这时候倒说我活该了?”孟鹤堂咂嘴,“昨儿喊我哥哥的是谁啊?”

周九良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,“你说谢爷和东哥……”

孟鹤堂又笑着看了他一眼,才细细思索,“看来咱们上次举报假结婚这事儿做的漂亮。咱们对谢府有恩。”

呸。谢金踏进来的时候听见这句差点闪了腰,你他娘的差点害老子不举,还有脸说有恩?

“谢爷来啦,”孟鹤堂站起来客气,“快坐快坐,当自己家。”

谢金刚才含着冰缓了好一会儿,又借李鹤东的舌“热敷”了一会儿,舌头好不容易听使唤了,也懒得和他废话,“来吧孟老板,咱摘香椿?”

谢府有些时日没有这么热闹了。

李鹤东和孟鹤堂都上了树,一人用钩子一人用匕首剜着细嫩新生的香椿芽,浓郁的香气马上弥漫了整个谢府。

烧饼、高筱贝同着周九良在下面捡着两人抛下来的嫩叶,树上树下喊着开着玩笑,府里上上下下都出来笑着看,只有园丁缩在谢金后面抱头痛哭,“哎呦别踩兰花呐”“哎呦扶桑啊”“我的碧桃哟”。

孟鹤堂挑了枝大的香椿芽别在耳朵上,树下一片“美美美”的称赞声。孟鹤堂冲周九良抛了个媚眼,周九良难得地没有嘲笑他,也冲他笑回去。

纵使平时耳畔厮磨,见了这一笑孟鹤堂也有些痴。

李鹤东手里的尖刀还是进府时的那把,用的越发顺手,把手里满满一把香椿芽扔下去,倚着一枝粗树枝,也透过还未丰郁的枝丫向下看着,正撞上含笑看他的眸子。

春意正好。

春天里肆意的人们,却似乎都意识不到春期苦短。

等到多年后再回忆起这一幕,谢金才意识到那时的笑声和笑颜早已经深深刻在记忆里了,只得感叹,人们都早早有预感,才会格外珍惜一时的平安喜乐了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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